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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瑋:輕微醉駕可免刑?“法律松一點,下面垮一片”
最后更新: 2024-05-09 04:02:49【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左瑋】
年關將至,親朋好友間聚會少不了飲酒助興。
近期,兩高兩部聯(lián)合發(fā)布的《關于辦理醉酒危險駕駛刑事案件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其中,“醉駕情節(jié)輕微的,可不起訴或者定罪免刑”在網(wǎng)上掀起軒然大波。
很多網(wǎng)友提出質(zhì)疑“都醉駕了,還叫輕微啊?”,并由此聯(lián)想“為特權階級留后門”、“西方司法滲透”等;也有部分聲音指出,此舉符合我國刑法寬嚴相濟原則和基層情況,“區(qū)別對待合法合理”。
帶著這些分歧,我對話了各地多位公檢法人員和律政人。
01
對于此次《意見》,民眾爭議點集中在“上調(diào)醉駕入刑執(zhí)行標準”和“如何分辨輕微”。
受訪者中,部分基層警察,自嘲“法盲”并立場鮮明地站在群眾樸素正義觀的一邊。
“誰讓當官的應酬多呢?”當我問及新出臺的《意見》,阿蘭一開口便顯得“陰陽怪氣”。這幾年,他對逐漸拔高的醉駕門檻和檢察機關不斷增加的不訴比例,難以理解卻又無可奈何。
“我覺得這方面,近幾年是頻頻開倒車。逢年過節(jié),政府會嚴厲打擊酒駕醉駕,大家聚餐‘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這是整治酒駕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形成的社會共識吧?但實際上,近些年醉駕酒駕的標準已經(jīng)變得十分模糊。各地有把《刑法》80/100ml的醉駕標準上調(diào)到140、160的,甚至還有200的。”阿蘭坦言,“同時,醉駕案件到了檢察機關,直接免訴、抓了馬上取保和移送起訴后不訴的情況,也在逐年上升。”
對于“門檻拔高”和“不訴不補比例增加”情況,我詢問了全國各地多位公檢法人員,皆印證了他的說法。一名知情者告訴我:“《意見》出臺前,部分地區(qū)已經(jīng)有上調(diào)門檻、醉駕輕微者免于處罰,罰金刑替代拘役,公益服務時間和刑事行政處罰銜接的相關操作了。只是這次的《意見》將爭議擺上了臺面,才引發(fā)了民眾的廣泛質(zhì)疑和討論。”
對于民眾質(zhì)疑,一名交管領導告知:“目前我們(當?shù)亟还懿块T)對于《意見》的態(tài)度是‘不學習、不轉(zhuǎn)發(fā)、不討論’。”另一名基層領導則憂心忡忡:“未來影響不好說,但一定會打擊交警嚴查酒駕醉駕的積極性。”
資料圖來源:新華網(wǎng)
與上述受訪者的“直抒胸臆”不同,另一部分受訪者對《意見》出臺的解釋非常一致:全面準確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一名律師就此為我科普了刑法擴張性、謙抑性和法律專家們的內(nèi)部分歧:“當年醉駕入刑,有點運動式立法的感覺,多年后確有打擊面過大且一刀切之嫌。《意見》對相關事項作出了更加細致化的規(guī)定和補充,寬嚴相濟體現(xiàn)了刑法謙抑性,利于適應現(xiàn)在的新情況,利于基層公安和檢察院節(jié)約警力和司法資源。”
一位檢察官告訴我,寬嚴相濟原則并非只針對醉駕,而是為避免刑法盲目擴大后的打擊面過大。
“因醉駕入刑的人,有些情節(jié)輕微,有些危害較大。”他舉例,輕微如醉酒后停車場等待代駕時挪車,再如醉酒后出于急救傷病人員等緊急情況駕駛機動車構成緊急避險。“這種危害性本身非常輕微,將他們與醉酒肇事的一起通通嚴厲打擊也不合適,應該給予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有一位這么補充形容:“司法系統(tǒng)就是浪里淘沙,公安盡量多挖掘原沙,檢察院就是篩網(wǎng),把大魚給捉了其余的小魚小蝦就放了,給他們個警示后繼續(xù)投身社會建設。避免過度拘留和刑事處罰帶來的社會資源浪費。”
此外,“大量醉駕司機及家人被懲治后的長遠影響”,也是多名受訪者認為《意見》出臺的現(xiàn)實原因。
“2019年至2022年,全國法院審結危險駕駛犯罪案件總數(shù)高居刑事案件首位,占刑事案件總數(shù)的25%以上。近幾年,每年醉駕入刑人數(shù)高達30萬,換個說法,過去的入刑門檻或者實務操作,每年有30萬人和幾倍于30萬的司機家人受到影響。一些醉駕行為本身沒有造成后果,一旦入刑,本人和子女都喪失了入伍或從政的權利。司機行為的‘罪’與家庭所受的‘刑’不相適,有悖公平。”
其余還有諸如“醉駕入刑效果不符預期”、“樣本提取有程序性瑕疵問題”、“醉酒認定存在機械司法問題”、“人文關懷”等等原因。
一名檢察官強調(diào):“有一點,希望媒體發(fā)聲時解釋清楚——現(xiàn)行刑法并沒有修改,醉駕入刑大原則沒有變。此次《意見》并非立法行為,而是明確執(zhí)行標準。檢察機關不訴,不代表醉駕司機就沒有處罰。無論醉駕是否構成犯罪,該治安處罰的處罰,該行政拘留的拘留,醉駕的代價仍然十分高昂。此外,這次《意見》除了提出免于處罰和從寬處理的情況,也加重了部分情形的處罰,很多人只看到了《意見》從寬的一面,沒看到從重的另一面。”
而對于民眾對此次《意見》的另一個質(zhì)疑“如何認定輕微”,部分受訪者們轉(zhuǎn)移了話題或結束了對話,另一部分在再三確認“厚碼”的前提下袒露:醉駕入刑門檻提高,客觀上使醉駕案件數(shù)量變少。但“如何認定輕微”,從民輔警到檢察院,從律師再到法院,可操作空間變大了。
一名交警告訴我:“比如為醉駕司機做筆錄時,既然有了‘情節(jié)輕微的判定條件’,那怎么寫醉駕的動機目的、認罪悔罪表現(xiàn),這里面的擦邊球可就太多了。雖然執(zhí)法司法都有全程記錄,但海量的卷宗可能一一細究嗎?這些模糊的空間說不清楚,自然會滋生腐敗。”
一名公安領導道出了自己的擔憂:“不管處罰標準變成怎樣,基層嚴查酒駕醉駕毒駕的強度是不會放松的,這畢竟事關無數(shù)潛在群眾的生命安全。但說實話,輔警待遇很差,口子撕開后……”他欲言又止。
一名法官顯得頗為苦惱:“怎樣算情節(jié)輕微?只要標準靠具體的人來認定,就會亂套。比如我表弟醉駕了,案子到我手里,以前我以‘紅線不可觸及’直接拒絕。現(xiàn)在紅線模糊了,三姑六婆八大爺都向我施壓‘你自己親戚救不救’,我該如何自處?”他直言“自主裁量權”在人情社會中宛如“燙手山芋”,會動搖部分辦案人員的堅守和初心,且無數(shù)案例已經(jīng)證明,面對權勢施壓、金錢誘惑,底線或許松動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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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李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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