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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證醫生給兒童“消鼻甲”續:醫政科長泄露檢舉信息被免職
去年11月初,長沙市治未堂中醫門診部被曝無證醫生用“消鼻甲”方式治療鼻腔問題導致數十名兒童鼻腔受損。隨后,長沙市天心區衛健局責令涉事門診停業整頓,該診所向就診患者退款66萬余元。但對于衛健局移送的涉事“醫生”唐黎明涉嫌非法行醫罪的線索,天心區公安分局以證據不足為由,未予立案。
多名受害者及家長表示,經歷了痛苦的“消鼻甲”后,他們的鼻炎癥狀沒有改變,甚至出現了鼻炎更頻繁發作、流血等情況。有家長向長沙市政府官網市長信箱投訴,天心區衛健局在查處唐黎明非法行醫過程中泄露舉報信息,讓對方有時間銷毀或藏匿關鍵物證,導致該案未被立案。
對此,1月16日,天心區衛健局回復稱,天心區衛健局原醫政醫管科科長王寧在辦理陳某某信訪工作過程中,違規將檢舉信轉發給被檢舉單位(長沙天心治未堂中醫門診部),泄露了相關信息。天心區衛健局黨組研究決定,免去其天心區衛健局醫政醫管科科長職務,并調離醫政醫管科。
長沙市天心區治未堂門診部。實習生 楊舒媛 圖
不明藥物塞鼻子,“消鼻甲”致鼻腔糜爛
所謂消鼻甲,也叫“除鼻甲”。鼻甲是鼻腔中正常的骨性結構,鼻甲表面有黏膜包裹,分布著大量血管、神經、結締組織,具有調節吸入空氣的溫度、濕度以及過濾和清潔的作用,甚至還負責部分嗅覺功能等。
據澎湃新聞此前報道,長沙至少22名兒童在天心區治未堂門診部接受了“醫生”唐黎明的“消鼻甲”治療,他宣稱可用藥物腐蝕鼻甲,流出腐肉,以達到治療鼻炎的目的。
唐黎明在坐診。以下圖均為受訪者提供
“消鼻甲非常痛。”接受過消鼻甲治療的劉女士介紹,“手指粗的棉簽,涂抹上藥劑,硬邦邦地塞到鼻內,填滿整個鼻腔,三個小時無法用鼻子呼吸,之后再把棉簽拔出來,拔出來時,感覺腦漿都被扯出來了。拔出來后,整個鼻子完全腫起來了,整個臉要痛兩三天。”
采訪中,多名家長痛哭流涕,他們對相信該門診而讓孩子接受“消鼻甲”治療非常自責。有的孩子此前并未被診斷為鼻炎,僅僅是腺樣體肥大,睡覺時嘴唇不合攏,擔心影響面容而來就診,也被“消鼻甲”。有的孩子因為多次消鼻甲出現耐藥性,用上了成人藥。
“消鼻甲”不但治療過程極為痛苦,其藥物也很神秘。家長們表示,他們看到唐黎明用瓶身標注為“1號”、“2號”、“3號”的散裝藥物給孩子們噴涂使用,這些藥物均沒有廠家和品名。此外,消鼻甲時還會使用一種黑色藥膏塞入鼻孔。
消鼻甲使用的部分藥物
胡女士是較早發現不對勁的家長。她8歲的女兒2023年8月31日開始在治未堂治療鼻子,進行一個療程“消鼻甲”二十多天后,流鼻血不止。2023年10月28日,她帶孩子去湖南省兒童醫院檢查。醫生告知,小孩的鼻腔像是被堿性電池燒過一樣,鼻腔糜爛后黏膜很難恢復,日后可能患萎縮性鼻炎,導致空鼻癥。
隨后,其他家長也帶孩子去正規醫院檢查,有的已經鼻腔糜爛,有的鼻甲肉消融,還有的通過CT發現已由鼻炎引發蝶竇炎、雙側上頜竇炎、篩竇炎。
2023年11月23日,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微信公眾號“科學辟謠”根據澎湃新聞報道的情況發表文章稱,“消鼻甲”不但無法治療鼻炎,對鼻腔的腐蝕性破壞很容易導致鼻甲黏膜壞死,使原本殘留的生理功能都喪失,進而加重鼻炎癥狀,甚至導致感染擴散、引發一系列健康問題。
家長們自發統計的在治未堂進行鼻炎治療的信息顯示,就診人數達62名,其中12歲以下兒童41名,兒童中已有25人(此前統計為22人,后有新增)進行了“消鼻甲”。
接受消鼻甲治療的孩子
接到家長舉報后,長沙市天心區衛生健康局對治未堂中醫門診立案調查,收集相關病例資料66份,查證涉事“醫生”唐黎明無醫師執業證書和醫師資格證書。
家長們還發現,治未堂中醫門診部的電腦里,前來治療的患者被打上了“復購高”、“客單高”等標簽。
消鼻甲的孩子
關鍵物證未調取?無證行醫未立案
澎湃新聞獲悉,2023年12月1日,治未堂中醫門診發布公告,稱分批集中辦理鼻炎調理項目的退費事宜。截至2023年12月22日,治未堂門診部退款金額663427.37元,轉會員卡金額50428.82 元。
但治未堂門診退費并未平息家長們的怒火,一方面,他們認為消鼻甲對兒童造成的損傷尚未完全顯現,不知將來是否有更嚴重后果。另一方面,“唐黎明非法行醫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有兩年了,為什么一直未發現未查處?”
胡女士等家長又陸續向相關部門投訴舉報和信訪。
2024年1月8日,天心區衛健局答復胡女士丈夫陳先生信訪稱,針對“消鼻甲”使用不明藥物問題,天心區衛健局第一時間將相關線索移送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派人前往現場收集藥品線索調查取證后回函,長沙市治未堂中醫門診部唐黎明對患者所使用的水劑、粉劑產品均由徐州昱善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提供,真實商品為江西普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濞靈”草本噴劑、山東國全藥品有限公司的“鼻腺寧”鼻康凝膠A、B和“鼻腺寧”鼻淵粉,以上商品均為消毒產品。
對于唐黎明非法行醫問題,天心區衛健局稱,該局根據行刑銜接的要求,將唐黎明涉嫌非法行醫罪的線索和相關材料移送至區公安分局法制大隊;相關線索并抄送區檢察院。區公安分局復函:“唐黎明涉嫌非法行醫情況嚴重的相關證據不足,不符合公安機關刑事立案條件”。2023年12月29日,天心區衛健局依據《醫師法》相關規定對唐黎明下達《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
多名家長認為,唐黎明應接受刑事處理。《刑法》第三百三十六條“非法行醫罪”的入罪條件是:“未取得醫生職業資格的人非法行醫,情節嚴重”。而對于“情節嚴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非法行醫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6修正)》中包括的情形有,“使用假藥、劣藥或不符合國家規定標準的衛生材料、醫療器械,足以嚴重危害人體健康的”;對于“嚴重危害人體健康”,上述司法解釋中包括的情形為:“造成三名以上就診人輕度殘疾、器官組織損傷導致一般功能障礙的。”
“市監局調查取證的藥物,只是唐黎明消鼻甲前給孩子使用的消毒產品,而不是用于消鼻甲本身的系列腐蝕性藥物。塞鼻孔的黑色藥膏,沒有調取和檢測。”胡女士介紹,她懷疑這個腐蝕性藥物已經被治未堂或唐黎明本人藏匿或銷毀。
舉報信息被泄露,醫政科長免職
為何會有上述懷疑,在給長沙市政府官網市長信箱的留言中,胡女士進行了詳細解釋。
她稱,2023年10月29日中午11點24分,她丈夫通過微信委托同事將舉報信《關于天心區治未堂中醫門診部存在非法行醫嚴重傷害兒童健康問題的舉報》傳給天心區衛健局負責人。然而,下午3點21分,其丈夫即收到唐黎明轉來的上述舉報信。
唐黎明將家長舉報他的信發給家長
陳先生介紹,他因陪孩子每周去洗鼻子,加有唐黎明的微信。他沒想到他對唐黎明的舉報信,竟然4個小時就回到了他手上。唐黎明還說,希望陳先生有什么意見不要投訴,“我只是謀一份生而已”。
陳先生說,收到唐黎明信息他出離憤怒。后來天心區衛健局醫政醫管科科長王寧承認,是他不慎將舉報信轉發給治未堂的。
朱女士介紹,由于舉報內容已經泄露,10月30日上午,她和幾十位受害者家長趕到治未堂,發現唐黎明工作室已經人去樓空,“所有的錦旗已經撤走、抽屜已經清空。衛監局人員也是下午才來取證。這導致‘消鼻甲’的系列腐蝕性藥物沒有取到”。
朱女士認為,關鍵性證據一直未調取檢測,才使得后續市場監管部門、公安部門對該事件無法深入,而唐黎明未受到應有處理。
天心區衛健局回復
2024年1月16日,天心區衛健局在市長信箱中回復:經查,天心區衛健局原醫政醫管科科長王寧在辦理陳先生信訪工作過程中,違規將檢舉信轉發給被檢舉單位(長沙天心治未堂中醫門診部),泄露了相關信息,在黨員干部公職人員中造成不良影響,已不適合在現有崗位繼續工作,經天心區衛健局黨組研究決定,免去其天心區衛健局醫政醫管科科長職務,并調離醫政醫管科。
- 原標題:無證醫生給兒童“消鼻甲”續:醫政科長泄露檢舉信息被免職
- 責任編輯: 林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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