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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日報:怪教授馮象、圣經、共產主義和他的本行法學,到底怎么回事?
關鍵字: 馮象圣經法學職業倫理以賽亞之歌馮象現在是清華大學法學院的梅汝璈法學講席教授,他的著作內容多與其研究的法律、宗教、倫理和文學相關。今年,馮象一口氣出了兩本有關《圣經》的新書——《以賽亞之歌》和《圣詩擷英》。這也是他最為擅長的領域之一——法律與宗教。這些宗教作品所昭示的古典倫理同自由人格的理想,又與馮象所批判的大學教育、學術腐敗、行業道德崩潰等中國社會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
本文原為好奇心日報對馮象的采訪,作者曾夢龍。
以下是采訪內容:
——馮老師,我是《好奇心日報》記者,想跟您做個采訪,關于圣經、法學和您個人。可能有點長,您不介意吧?
哎呀你們來聯系,我一瞧這名號“好奇心日報”,心說:得,年輕人新事物,我落伍了!行,你說。
——謝謝。能否先談談您的兩本新書,《以賽亞之歌》和《圣詩擷英》。前者扉頁的獻詞是“獻給玉芬,我的彝家大嫂,人民醫生”。我很好奇,她是誰呢?能分享她的故事嗎?
好朋友,幾十年了。故事也許以后有空了會寫;但回憶是老人的特權,應慎用。那是個風云激蕩的大時代,如今習慣了“小”的人們,難以想象了。
——那一定很精彩了。《圣詩擷英》是圣詩的選本,我正在讀,仿佛跟我們熟悉的詩歌不太一樣。對普通讀者而言,圣詩有哪些重要價值?如何閱讀?
信仰、知識、文學藝術各個方面,從古到今,影響太大了。你說“不太一樣”,是指詩文的思想風格吧,那本身就是一門學問。但經書不易讀,得一遍遍琢磨,畢竟是古以色列的宗教經典同歷史文獻。故而每次修訂,我都會根據學生反饋和讀者來信增添注釋,希望對讀者(包括信友)的學習領悟有所助益。
——關于《圣經》,您的著譯已經出了將近十種。網上看到彭倫先生的訪談(見《摩西五經》附錄),信息量巨大。其中說,您在耶魯法學院讀書的時候,發現國語和合本錯譯、漏譯和語言風格上的問題不少,遂決定譯經。但《以賽亞之歌》的前言提出“新天新地和新人倫理是否可能”,這樣“一道難題”,您的目標就不止是翻譯了,對嗎?
譯經解經,開始是專業興趣。但除了釋讀圣言,建樹文學,還嘗試回應一些理論問題,比如怎樣看待二十世紀革命的遺產。近年授課講過幾輪,攢了些心得,這兩本書里有所闡發;參閱《說罪》以下幾篇解經文章,及圣詩的導讀與注釋。
不過現在又覺得,譯經是給未來的人們留個紀念。機器翻譯的發展日新月異,加之用戶碎片化的終端閱讀跟網文的智能拼貼已成潮流,以后肯定沒人做這事了:無此能力,也無必要了。
——十年前,是香港記者吧,有一篇采訪披露,您不是基督徒。現在呢?為什么?您怎么看信教和譯經?
在西方,問人宗教歸屬跟問女士年齡一樣,是社會禁忌。可是這兒常有人問,只好“擠到”他一下:是派出所查戶口的?從前任繼愈先生說,研究宗教得從教義信條里走出來。這在歐美,包括主流神學院,是基本的學術立場。大學課堂,則應遵循政教分離的憲法原則,公立教育堅持世俗化(laicite)。最近,國務院修訂頒發的《宗教事務條例》重申了這一點,撥亂反正,是非常及時的。
漢語基督教,信徒私自譯經的案例不多。因為各教派都有“官方”版本,有些還設立專門的機構負責修訂。身為信徒,理應守持本宗的教義立場,而非贊同、傳播對立宗(“異端”)或學界的觀點,給教會添亂。你看,宣教和學術是兩碼事,不能混淆。
——您是法學教授,卻研究宗教。有個話題,可能普通讀者不太了解,就是法律與宗教的關系,能不能具體講講?
Tissot, Moses Forbids People to Follow Him, The Jewish Museum, New York
現代西方式法治,許多法律規定和原則,可以追溯到《圣經》跟中世紀基督教傳統。但這是歷史背景,不是我們研究的重點。
“法律與宗教”是我在清華開的一門課,九年了。《圣經》之外,還要求讀馬列,讀現代論著同案例。課程大綱是這么介紹的:主要任務,是從圣書所啟示、開創或象征的不同法律傳統、宗教倫理和政治神學出發,考察形式法治在中國的衰落及其癥候:信仰危機,宗教自由/沖突,邊疆/民族問題,歷史的遺忘與改寫,犧牲之意志同再造烏托邦,以及全球資本主義進入低法治競爭時代,人類理想和價值重構的前景。
好像選課的學生都蠻喜歡,說是常有“開腦洞”的感覺。
——原來如此,內容好豐富。作業重不重呢?
課完,交一篇論文,學生自己選題,與老師討論。
——聽說您也教“法律與倫理”,尤其強調重建職業倫理。在中國的現實語境下,重建意味著什么?其緊迫性因何而起?
確實緊迫。中國的制度(真實憲制)跟西方迥異,職業倫理植根于政治倫理,即黨的先鋒隊倫理。前者是因后者的渙散而垮掉,難以重建的。因此第一步,反腐敗,由中紀委調查整治,成立國監委,打破本本上的憲制畛域,統一領導,正是十八大以來各項工作的一個節點。當然,也因為事關黨的建設,就必須拿出“永遠在路上”的決心,并向全國人民宣示這一承諾。
——說到“在路上”,您覺得中國的法律教育如何改進?前些年,您在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做講座,說過:“今天的法律教育,整體上是失敗的……它接續的是解放前的舊法統、舊思想、舊生活、舊人物”。這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
呵呵,我管它叫舊法學,“外面貼幾張萬國牌的新標簽,花花綠綠的……揭開看,一大股霉味兒”。問題多了,教條主義泛濫,貶低公共道德,消解職業倫理,還反民主。那篇《鄧析堂對話》講得很清楚,這兒不贅言了。然而現實地看,法律教育不改也無妨。因為學生畢業,出了校門,一接觸實際,就把那堆教條還給老師了。只是這一事實,應該讓全社會知道。
——對,就是這篇對話。作為法學的門外漢,我感覺背后其實有學界兩種流派的分歧,一邊是法教義學,另一邊是您似乎比較認同的社科法學。這兩派的分歧在哪兒?會給現實帶來什么影響?您又為何認同社科法學?
法學界,有人形容它是個江湖,門派眾多。教義學屬于主流,是教科書的標配。不過我得澄清一下,我并不認同流行的(西方)社會科學的一般前提,及其偽裝的“客觀中立”。做學問,應當批判地思考;批判比老老實實當學徒好玩,是不是?我們在武漢那一場批判,我在《對話》中說了,就是找個頭大的、套取國家課題費多的玩玩,而非因為它特別沒用,或者比旁的門派更脫離實際、誤人子弟。
- 原標題:怪教授馮象、圣經、共產主義和他的本行法學,到底怎么回事?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韓京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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